遠眺正陽門東站鐵路線路和站臺。作者供圖

　　一條鐵路，跨越灤河連接京津冀，從一條線到一張網百年生生不息，承載著中華民族從追趕、超越直至領跑世界交通強國的復興夢想。一座車站，歷經百年風雨，守候在國旗升起的地方，也見證了新中國成立的激動時刻。這條鐵路就是從唐胥鐵路延伸而來的京奉鐵路；這座車站就是坐落在天安門廣場東南角的京奉鐵路正陽門東站。

　　肇啟：汽笛鳴響的源頭

　　“中國鐵路源頭，惟唐胥鐵路也。”今年5月，應唐山站籌備站史館邀請，筆者陪同中國鐵道博物館原副館長金萬智老先生來到唐山。唐山站站史館坐落在原唐山站舊址，毗鄰當年開平煤礦一號井中國鐵路“0”公里標記碑。

　　站在中國鐵路“0”公里標記處，看著前來參觀游學的孩子們，已近耄耋之年的金老爺子迅速融入其中。“你們知道這條鐵路通向哪里嗎?”“你們知道這個零是什么意思嗎?”“你們知道復興號高鐵列車和你們眼前的這臺‘龍號機車’的關系嗎?”……一連串新奇的問題，瞬間吊足了孩子們的胃口，紛紛圍攏過來聽金爺爺講那當年的故事。

　　洋務運動開始后，1878年，唐廷樞受李鴻章委派，在唐山創辦開平煤礦。為把煤炭運往最近的北塘出海口裝船運出，修建一條由礦地到澗河口的鐵路迫在眉睫，但因清廷保守派的反對，這一計劃胎死腹中。無奈之下，開平礦務局只好開掘運河裝船運煤。由于胥各莊到礦區地勢高陡，河水上不去，運河只能挖到胥各莊，于是，最終在李鴻章的默許下，唐山至胥各莊的鐵路于1881年6月9日動工修建，12月開通。作為中國修建鐵路的起點，唐胥鐵路被冠以“中華第一路”而載入史冊，其制定的鐵路管理制度，也成為最早的中國鐵路管理制度的藍本，中國鐵路終于邁出了與世界同軌的第一步。

　　隨著鐵路的開通，開平煤炭得以及時外銷。史料記載，1882年8月至1887年5月，開平煤礦經唐胥鐵路外運至天津的煤炭，共計達40萬噸左右，占當時唐山礦產量的80%。鐵路強大的運輸能力，不斷激發開平煤礦擴大再生產，人流、物流也逐漸云集，也讓唐山成為當時中國近代工業產業聚集地和科技創新的新沃土。中國鐵路第一臺機車“龍號”機車，第一座車站唐山站(現在為唐山南站)，最早的機務、工務、行車調度指揮乃至橋梁工廠等各個專業部門相繼在這里誕生。

　　1887年，唐胥鐵路開始向天津延伸。1888年10月全線通車，全長130公里，史稱唐津鐵路。1894年，唐胥鐵路向東延伸至山海關(榆關)。天津至山海關全長306.5公里，史稱津榆鐵路。在此期間，修建跨灤河大橋成為橫亙在眾多外國專家面前的天塹，名不見經傳的詹天佑臨危受命，在詳盡分析各國專家失敗原因的基礎上，結合對灤河底地質土壤的周密測量研究，決定改變樁址，采用中國傳統方法，以中國潛水員潛入河底，配以機器操作，并首次采用氣壓沉箱法，順利建成灤河大橋。在此期間，詹天佑聲名鵲起，為后續修建京張鐵路和成為中國鐵路之父打下基礎。

　　1896年，天津至北京盧溝橋鐵路開始修建，史稱“津盧鐵路”。1900年，八國聯軍侵華，北京淪陷。1901年，清政府被迫簽訂喪權辱國的《辛丑條約》，英國侵略者為了運輸掠奪物資和加強對北京的控制，強行將鐵路從永定門修至前門。1903年正陽門東車站建成通車，這就是北京站的前身。1911年，津榆鐵路向北延伸至奉天(今沈陽)。至此，北京到奉天鐵路全線貫通，史稱“京奉鐵路”。這也是原京山鐵路線的前身。由唐胥鐵路延伸拓展而成的京山鐵路，是新中國成立前華北與東北交通運輸的唯一鋼鐵大動脈，也是我國列車密度最大、通過能力最強的鐵路干線之一。京奉鐵路正陽門東車站，則成為當時全國最大的火車站，也是最早使用電燈的車站。

　　據金老爺子介紹，正陽門東車站作為京奉鐵路起點，曾先后幾易其名，經歷前門站、北平站、北平東站、北京站。通過對比不同歷史時期的照片，能發現其中最大的變化就是車站鐘樓位置的變遷。原來，20世紀70年代，為配合北京地鐵修建，車站鐘樓進行了“鏡面對稱平移”，即從車站南側移到北側。可以說，這是中國鐵路建筑史上最早為保護古建筑的平移工程。

　　孫中山曾經扶病北上，在這里下車，開啟《建國方略》的夢想。無獨有偶，新中國成立前夕，宋慶齡受毛澤東、周恩來邀請北上共籌建國大業，也是從這里下車，參加第一次政治協商會議。1949年9月30日，車站由北平東站正式改稱北京站，共同見證了新中國的誕生和五星紅旗的冉冉升起。

　　翼輪：美好寓意的徽章

　　如果說至今屹立在灤河上的大鐵橋，是詹天佑留給我們的鐵骨豐碑，那么，一枚留傳百年的雙面“京奉鐵路職員”銅質徽章，就是對中國鐵路從無到有的文化銘記。

　　徽章，在日常生活中司空見慣，是身份、職業和榮譽的標志。李雙梁多年專注于鐵路歷史研究和文物收藏，作為土生土長的唐山人，他對這枚京奉鐵路職員銅質徽章情有獨鐘。一枚徽章，兩面皆有圖徽，經過參閱史料、多方求教，特別是在咨詢了金老爺子之后，一段鮮為人知的歷史畫卷徐徐展開。

　　京奉鐵路西起北京、東至奉天(今沈陽)，1907年由唐胥鐵路分段延伸而成，全長約840公里。1928年之后，此路先后更名為平奉鐵路、北寧鐵路。

　　京奉鐵路路徽，是由“京奉”二字組成的蒸汽機車為圖形，其中“京”字的一點示意機車煙囪，一橫變形為機車鍋爐，“口”字代表鍋爐正面圓形的檢修門。另以字母“P”(Peking，北京舊時的英文寫法)和“M”(Mukden，奉天的滿語稱謂)勾勒出機車駕駛室的邊沿輪廓。此外，路徽的外圍注有大寫的英文CHINESE(中國)GOVERNMENT(國有)RAILWAYS(鐵路)PEKING(北京)MUKDEN(奉天)LINE(線)，又證明了中國鐵路起步之艱。當時京奉鐵路上層管理人員多為英國人，也就是說京奉鐵路名為國有，實則為他人掌控。

　　徽章的另一面，是“翼輪”圖案，也是中國鐵路最早的標志，源于當時的鐵路旗幟。據1924年版《中國鐵路史》載，民國八年(1919年)5月10日，交通部總長以“各國鐵路均有一定旗式，而我獨闕殊，不足以示標志而壯觀瞻”為由，特令路政司制作一“輪軌雙翼式”(鐵軌上有個雙翼式車輪)圖案的旗幟，于同月21日公布執行使用。后來，人們將“輪軌雙翼式”圖案中的鐵軌去掉，以剩余的部分作為國有鐵路的路徽，寓意“飛速行駛的火車”，這也就是“翼輪”路徽圖案的由來。

　　那么，“京奉鐵路職員”徽章上為何繪著國有鐵路的路徽呢?原來，清政府于1891年使用庫銀修筑古冶至山海關間鐵路，至1894年灤河大橋建成后，唐山至山海關鐵路正式通車運營，這是我國第一段“官辦鐵路”。1895年，天津至古冶間的商股鐵路也被收為“官辦”。之后，天津至山海關鐵路繼續向北京、奉天(今沈陽)方向延伸的過程中，一直都是清政府投資。到了民國時期，“國有鐵路”一詞取代了“官辦鐵路”。如此看來，“京奉鐵路職員”徽章上繪有國有鐵路路徽“翼輪”圖案，也就順理成章了。

　　涅槃：向著復興的奔跑

　　回眸歷史，我們總能發現奇跡般的巧合。當年國有鐵路“翼輪”路徽，被賦予火車飛速行駛的美好寓意，已變為現實。

　　1959年9月15日，作為國慶10周年首都十大建筑之一的新北京站開通運營，京奉鐵路正陽門東車站正式退出鐵路運輸組織序列。中國鐵路也由此掀開新的歷史篇章。2008年8月北京奧運會前夕，中軸線南段永定門之畔，京津城際開通運營，中國進入高鐵時代。首發高鐵列車就是北車唐山制造的。2017年6月26日，具有完全自主知識產權，達到世界先進水平的中國標準動車組復興號分別從北京、上海雙向始發。2019年9月26日，京雄城際北京西至大興機場段與北京大興國際機場同步開通運營。2019年12月30日，2022年北京冬奧會重要交通保障設施，世界首條智能化高鐵線路——京張高鐵開通運營。2020年12月27日，京雄城際大興機場至雄安段開通運營。2023年12月18日，天津到北京大興機場的津興城際開通運營。京津冀攜手開啟空鐵聯運比翼齊飛的新篇章。

　　從一條線到一張網。20世紀初，以唐胥鐵路為起點，京奉鐵路、京張鐵路、京漢鐵路、津浦鐵路陸續建成，成為中國早期四大鐵路干線。現如今，從“四縱四橫”到“八縱八橫”，從京奉鐵路到津秦高鐵、京津城際，從京漢鐵路到京廣高鐵，從津浦鐵路到京滬高鐵……全國鐵路營運總里程已突破15萬公里，其中高鐵運營里程已達4萬多公里，穩居世界第一。北京也從第一座火車站正陽門東站開始，歷經百年，逐漸形成集北京站、北京西站、北京北站、北京南站、北京朝陽站、北京豐臺站、清河站的“七星拱衛”之勢。從自主設計修建零的突破到世界最先進水平，從時速35公里到350公里，復興號奔馳在祖國廣袤的大地上，改變和重構著共和國的地理版圖，成為多少國人追夢圓夢的日常必須。（李溢春 孫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