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津冀根脈之地緣相接系列報道:引灤入津30年
2200多年前,秦國水工鄭國西引涇水東注洛水,修建了300余里的鄭國渠,拉開了我國跨流域調水的歷史大幕。 天津,原本是九河下梢、河湖縱橫的北國水鄉,但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之交卻遭遇缺水之困,城市發展被扼住命門。危急之中,中央做出引灤入津、從河北跨區域調水的部署。為了這個工程,河北數萬畝良田和果園被淹沒,沿線數萬居民離開千百年來的家園。工程完工30多年來,天津從河北調水超218億立方米。今天,天津用水量的一半,來自河北。獲得生命之源的天津,發展迅速,進一步鞏固了中國北方經濟中心城市的地位。 天子渡口竟成缺水大市 在天津三岔河口附近,有一個著名的城市雕塑,一個母親抱著孩子,眼巴巴地望著東北方,似乎在期待著什么。這個雕塑,被當地人稱為“盼水媽”。不明就里的外地人,不知道“盼水媽”究竟有何心事。 天津,天子渡口,九河下梢。數百年來,天津的先民們沿河而居,漸漸有了“七十二沽”一說。津與沽,都與水有關。當地的母親河海河這個名字,更說明了這條河流當初水量的豐沛。確實,這個中國最早一批港口城市,早在19世紀末期,英商仁記洋行便在英租界創辦自來水廠,成為全國第三個擁有集中供水設施的城市。充沛的水源,是天津在工業化道路上的助推器。 誰能想到,以水著稱的天津,到了上世紀70年代,竟然連連遭受缺水之虞。天津重要地表水源地越來越少,原來,尚有王快、黃壁莊等水庫向天津供水,到70年代后只有密云水庫向天津供水,水源地嚴重不足,同時,華北地區降水量一年不如一年,干旱成為常態。再加上工業經濟飛速發展,對水的需求量日益提高,二減一加之間,缺水矛盾越來越突出。 沒有其他水源,天津只能向地下要資源。可是,天津濱海,海水倒灌使得天津的地下水又咸又澀。有外地人來到后,都說“天津市一大怪,自來水腌咸菜”。市民做飯,熬出的稀飯都是苦咸味兒的,水燒開后,鍋里頭全是白堿,至于泡茶,別管多好的茶葉,用這種水也泡不出正經茶味。這還是市民日常生活感受得到的,至于感受不到的,更是令人觸目驚心。由于過量開采地下水,地面以每年80毫米的驚人速度沉降。 上世紀80年代初,天津市區人口已經超過500萬人,城內分布著眾多大型企業,但是全市日供水量只有60萬噸,更要命的是,即便如此低的標準,天津全市的蓄水量也只夠滿足一個月之需。每一個上點歲數的天津市民,都忘不了那段全城找水的苦日子。大街小巷,隨處可見拎著大桶小桶的市民通過一切關系找水。天津的“盼水媽”形象也便司空見慣了。而為了滿足居民日常供水,工業項目不得不一再壓減產能,甚至,天津市政府不得不制定工業分批停產的政策,甚至于提出疏散城市人口。 天津,河湖縱橫,因水而興,卻被水扼住了發展咽喉。天津向何處去,這道無法回避也難以逾越的關口擺在天津全市數百萬居民面前。 引河北水拯救天津 1980年,天津市尚能北引北京的密云水庫,南引山東、河南境內的黃河水勉力維持,但到了1981年,北京用水告急,自顧不暇,天津只有借黃河水一條路可走。但遠水解不了近渴,借黃河水,終究只是權宜之計,要從根本上解決天津的用水瓶頸,只能另謀出路。 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在距離天津200多公里之外,有一條灤河,對灤河水的利用價值尚未完全開掘。灤河,源出承德市豐寧縣,流經遷西、遷安等地,在樂亭入海。雖然灤河接納了眾多支流,但受氣候影響,灤河水量并不穩定。這條與天津并無直接關系的河流,眼下,已經納入了天津的視野,因為,天津要發展,找水出路已經不多,相比于遙不可及的海水淡化,灤河可能是天津能抓住的唯一稻草。 實際上,早在1972年,就有領導人將解決天津水問題的關注點放到了灤河。70年代末,國家相繼修建了潘家口和大黑汀兩大水庫。為了這兩大水庫,河北寬城、遷西和遵化數萬畝耕地和果園被淹。其中,僅遵化一地,便征用了7000多畝,數萬群眾忍痛放棄了世代生活的家園。這一切,似乎都在為引灤入津做著鋪墊。 1981年9月4日,天津市委、市政府向中央呈送報告,懇請中央批準引灤入津并將該工程任務下達給天津市。以往,國家重點工程均由國家層面組織實施,協調各地方利益,但天津水危機迫在眉睫,中央政府破例將工程所有權力和責任交給天津市,開創了地方政府組織國家重點工程的先河。 這也是新中國成立后我國首次下達跨區域調水的開工令。成敗與否,系于天津和河北兩地的精誠合作。 據介紹,從潘家口水庫引水到天津,原來確定的是南線方案,其引水線路大部分在河北省境內,雖然施工難度小,但是因為地勢緩,流速慢,損耗大,施工周期長,水量和水質都難以保證。這一方案被否定,測繪人員轉而提出了北線方案。 這是一個在當時看來非常大膽的方案。因為該方案需要鑿穿長達12公里的隧洞,繼而連通灤河和黎河。而需要打通的隧道,正是我國地質年齡最古老、地質結構最復雜的燕山山脈,施工危險極大。但是,群眾相信,辦法總比困難多。天津最終選擇了該方案。 在國務院令下達兩天后,天津便火速成立了引灤入津工程指揮部,時任副市長的李瑞環擔任總指揮長。從工程批復到正式開工,僅僅不到一年時間,天津方面便調集160多家單位,十幾萬人的參建大軍。為了早日通水,部分工程趕在全面開工前便開足馬力、日夜不停地施工了。1982年5月11日,引灤入津工程全面開工。 河北方面,主動承擔并完成了50多公里的黎河整治工程,為工程的全面推進奠定了基礎。 官兵用生命打通關鍵隧道 1981年11月,正在天津北郊進行軍事訓練的198師干部于印其忽然接到命令,告知部隊要參加引灤入津工程。當晚,干部們來到市區看電影,那場電影,于印其印象深刻。他說,看的不是故事片,而是一部紀錄片。片子講述的是世界各地隧道施工的典型案例。“歐洲隧道施工,每掘進一公里,平均死亡7人,日本的技術要先進些,每公里死亡4人。”于印其說,盡管天津駐軍中有很多鐵道兵,但是已經多年沒有參與過隧道施工,對隧道施工的危險并沒有直觀感受。看了這部片子,大家意識到,我國的隧道施工技術與先進國家有著較大差距,死亡危險更大。更何況,引灤入津的隧道工程,要穿過200多處地質斷層,比電影中介紹的施工案例,難度有大無小。 11月11日,于印其帶領100多名官兵趕赴遷西工地,因為帶的帳篷少,沒地方住,官兵們就住在遷西老鄉家中。 時任鐵道兵第八師副參謀長的景春陽回憶說,他們和198師承擔的7公里多的作業段,塌方、滑坡、流沙、涌水隨時都可能發生,當時有句順口溜形容這條隧洞“地下水長流,坍方沒個頭,石如豆腐渣,誰見誰發愁”,有的工程隊負責人和工程師來到后,嚇得搖搖頭走開。而且,施工中沒有先進的設備,官兵們用最普通的人力小推車一輛輛往外拉石塊。 解放軍第66軍某部師長謝東正回憶說,他們部隊從1981年4月進場施工,一直到1983年9月通水,兩年半的時間,絕大多數官兵沒有回過一次家。有的官兵連母親去世這樣的大事都沒有時間回去,在大家看來,能讓天津早日喝上甘甜的灤河水,是比一切都重要的事情。 據天津市水務局統計,整個引灤入津施工期間,天津市民有20萬人次參加義務勞動。天津各界民眾到施工現場的慰問就沒斷過。施工期間,當地還專門出版了一份《引灤入津報》,全面記錄施工中的大事小情,為工程留下一段段真實飽滿的信史。 由于得到了來自全國各地的廣泛支援和河北的深切理解,預計四年才能完工的浩大工程,僅僅用了不到兩年就全部竣工。1983年9月11日,天津市民家中的自來水流出的,已經是來自200多公里以外的河北水了。天津人喝苦咸水的日子被甩進了歷史,天津地面沉降趨勢也一舉得到扭轉。 工程完工后,天津在河北遷西樹立了一塊引灤入津紀念碑,上邊書寫著十個大字:“青山埋忠骨,史冊載功勛”。書寫者是原鐵道兵第八師師長、鐵十八局局長景春陽。提起洞穿隧道的往事,七旬高齡的景春陽眼含熱淚:“灤河水是甜的,但我覺得甘甜中帶有苦澀。”景春陽指的是,在隧道施工中,先后犧牲了21名官兵,其中包括19名戰士和兩名農民工。12.4公里的隧道,平均每掘進700米,就犧牲一名建設者,“引灤入津是戰士們和社會各界用生命和鮮血換來的。” 河北承擔水源地保護重任 灤河水引來了,后續的水源保護工作同樣千頭萬緒。而這些任務,天津需要與河北方面密切協調,防止水源遭到污染。 天津市水務局提供的資料顯示,引灤入津工程,有57.6公里在遵化境內,工程利用了該市境內的黎河河道。遵化是河北省經濟強市,工礦業發達,當地為了保護過境水流不受污染,多年來與天津方面密切配合,精誠合作,為保護水源做出了一項項經濟犧牲。 天津市水務局向本報提供的資料顯示,為有效防止工業企業對河道造成污染,2000年,遵化關閉了小河沿岸的市硫酸廠;2007年,遵化投資2億元搬遷了黎河附近的市黎河化肥廠;2008年和2011年,累計投資10億元,對沙河、小河城區段進行了生態環境綜合治理;2008年,投資2.3億元分別建成了市污水處理廠和生活垃圾填埋場,城區內生活污水和生活垃圾實現了科學無害化處置,引灤入津工程及兩岸生態環境得到了有效保護。 去年,遵化召開黎河兩岸污染排查治理工作協調會議,決定對黎河兩岸500米范圍內所有企業和農村生活垃圾進行全面摸排,并逐一登記造冊。當地還組建了垃圾治理、取締非法企業、整治合法企業等6個執法工作隊,集中時間和精力開展綜合治理活動。他們將黎河沿岸積存的1.75萬立方米農村生活垃圾全部清理完畢,向河道排污的25處暗管全部予以拆除,對距離河岸較近的8座尾礦庫分別采取措施予以治理。 此外,遵化還計劃投資8000萬元,分期對黎河兩岸進行綠化,綠化面積6500畝。讓連綿的綠色為天津的水源保駕護航。對河北在黎河保護方面所做的工作,天津市水務局給予肯定。去年,天津各界組織了各種層次的紀念工程完工30年活動。飲水思源,天津人忘不了為了工程獻出生命、血汗和智慧的建設者們,也忘不了河北為了這項偉大工程,做出的歷史犧牲。(感謝天津市水務局為本文采寫提供幫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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