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10月13日）就是重陽節了，一年中這一天是老人的節日，這一天他們要在享受來自晚輩的尊重和關愛中度過。但是節日前，記者采訪到這樣一些老人，他們被家人送到了老年公寓養老，可是很快家人就在他們的生活里徹底消失了，不再探望，不再送衣物，甚至不再繳費。這些老人就這樣被“扔”在了老年公寓。記者鏡頭下的這些老人，他們孤單地行走在人生旅途的最后一段，缺少物質保障的同時，還忍受著被遺棄的難耐。這是些無助的老人，失去了健康的身體、失去了清醒的頭腦，失去了親人的惦念……無法揣測這些經歷人生的老人們會在什么樣的心境下告別人生，他們孤單的身影撞擊了我們的心底。

　　人物剪影

　　楊樹樹：年后至今無親人探望

　　楊樹樹(中)神智不清

　　在石家莊市夕陽紅養老院的三樓，一間屋子里住著三位老人，他們都行動不便，神智也不太清楚，楊樹樹就是其中一個。養老院院長駱亞男引記者來到屋里，楊樹樹正躺在床上休息，看到有陌生人進來，他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眼里似乎一直噙著淚。

　　駱亞男告訴記者，楊樹樹今年已經70多歲了，是井陘人，老伴已經去世。去年，他的侄女把他送到養老院后，除了過年探望過一次外，就再也沒有音信。“住進來時，簽的協議上有電話，但我們怎么打也打不通。”駱亞男說，除了進院時穿著的一身衣裳外，他侄女只給他帶來了一床被子，此外一無所有。“現在，他身上穿的都是別人的衣裳。”

　　楊樹樹生活已經無法自理，起居都要依靠護工的全程照顧。在快吃午飯時，護工楊姐攙著楊樹樹，一步一步走到走廊。坐到椅子上后，楊樹樹表情輕松了不少。由于耳背的原因，記者大聲問他多大年紀，他過了好一會兒才說，自己50歲了。“你70多了，不是50。”護工楊姐在一旁說，楊樹樹腦筋已經不太清楚，連自己年齡都會記錯。駱亞男說，楊樹樹侄女送他來時，交了兩個月的費用，之后便杳無音信，養老院一直在給予他無償照顧，與其他老人沒有任何區別。同時，他們也在不間斷地聯系他的侄女，畢竟楊樹樹真正想念的，是他的家人。

　　馬俊霞：有一個重新行走的愿望

　　馬俊霞老人雖然生活不能自理，但是思路很清晰

　　馬俊霞老人總是在嘴邊放一塊方巾

　　85歲的馬俊霞是名鐵路退休職工，愛人在多年前患癌癥去世。她沒有兒女，平時也無人探望，因為股骨頭壞死平時就躺在屋里的床上。

　　馬俊霞的屋子向陽，記者來到屋里時，陽光正斜打在床上，馬俊霞躺在床上曬太陽，嘴里還掛著毛巾。“這是怕口水流出來，她自己想的法兒。”護理人員說，馬俊霞躺在床上有3年多時間了，平時下床就依靠輪椅。一直以來，她都有個愿望，那就是治好自己的病，像屋里另外一個老人一樣下床走路。在護理人員眼里，馬俊霞是個非常“講究”的老人：只愛吃鄭州一個品牌的餃子，頭發總是梳得一絲不茍，連說話口音兒都帶著點京味兒。見到有人過來，老人看了看，開口說話：“我就喜歡有人來看看，就是大家都忙，沒時間來。”

　　張軍鎖：兄妹五個卻無人探望

　　張軍鎖

　　在養老院里，歲數往往并不與身體健康情況成正比，臥床不起的不一定是歲數大的老人。今年55歲的張軍鎖去年就“落了炕”，飲食起居需要護工來幫助，家人在今年6月份以后，就不再為其交費。

　　躺在床上的張軍鎖在回答記者問題時，口齒不太清楚，但思維沒有問題。他告訴記者，他是柏林莊人，就住在北區，自己還有房子。有個女兒，今年30來歲，但問到女兒最近有沒有來看過他，張軍鎖便沉默了。護理人員告訴記者，張軍鎖家有兄妹五人，三年前就是他的姐姐送他到養老院的。“當時他不需要護理，每月800元的費用，他自己每月有低保300塊錢，剩下的家人幫他交上。”到今年6月份，養老院搬遷后，條件改善，價格上漲了400元錢，他的家人在得知這個消息后，就不再替他交費。“簽協議時，兄妹幾個都留了電話，現在都沒人管了，也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

　　“就這樣，沒人管了”

　　秦主任是個爽快的大姐，從事養老行業僅有一年時間。因為在老年公寓負責催繳費用，所以和老人們的家人打交道很多。“當時送來的時候，好好的，可是過一段時間后就沒人管了。”當初留的聯系電話或者成了空號，或者長時間沒人接聽，還有的，好不容易打通了，對方一聽是老年公寓的電話，什么不說就給掛了。還遇到過一家人之間互相推諉，都說老人的事自己不負責。秦主任告訴記者，有一位老人，被家里人送來時，精神很好，身體不錯，完全自理。可是家人交了幾個月的費用之后，就不再出現了，電話聯系不上，住址留的都是外省，沒辦法去找。好不容易找到一位老人的親戚，對方說，他們自己還照顧不了自己，沒辦法。“就這樣，老人就沒人管了。”自從老人知道自己被親人遺棄后，變得沉默了，很快衰老下去，失去了自理能力，每天默默地躺在床上，不再和人交流了。

　　“因為心軟，問題堆積”

　　老人被遺棄在養老院，給養老院增加了沉重的負擔。平日里，這些老人的護理和衣物都需要養老機構承擔。而養老行業多為民辦，本身利潤微薄，這些負擔都壓在這些經營者的頭上。夕陽紅老年公寓院長駱亞男，是省會最早從事老年公寓事業的人之一，與同行相比，她的養老院這類情況最為突出。她總結道：“原因有兩個，一是因為建院時間長，長期積累；二個是因為心軟，不忍心硬把老人送回去，擔心回去了也沒人護理。”夕陽紅老年公寓這樣被遺棄的老人有五六個，這些老人完全是院里在“養著”，因為成本的問題，這些老人讓駱院長很發愁，可是這些老人的確是沒有去處。她曾想過按老人的住址把老人送回到轄區居委會去，可是一直也狠不下心來。“老人很害怕我們也不管他了，那種眼神可憐巴巴的……”幾年來，駱院長就在良心和經濟負擔中糾結。

　　生病、身故是最大難題與平時的生活困難相比，老人生病是更讓人擔心的事。老人年紀過大、身體衰弱，感冒、發燒都不能掉以輕心，還有腦溢血這類更嚴重的疾病。一旦發生，高額的醫療費將成為難題。更讓養老院害怕的還是這些被遺棄老人的身后事。“如果身故，怎么辦？我們怎么處置？一旦老人家屬找我們要人，我們怎么辦？”駱亞男一籌莫展。

　　人數雖少，不能忽視記者采訪多家養老院后，發現這樣被遺棄的老人人數很少，但每一個都是一個難解的結。老人們一天天老去，在人生的最后階段被親人遺忘，如此令人痛心。部分老人擁有房產等，如果出租或出售可以貼補自己的費用，但是他們想要真正支配自己的財產幾乎不能實現。親友的不配合，缺乏法律依據等，都是一道道門檻。“我們可以幫助老人通過訴訟來爭取利益，可是往往執行又是難題。”駱亞男說。（記者蘆海英 蔡云雷/文 孟宇光/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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