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村莊的城鎮化路徑抉擇 河北處于什么樣階段
據報道,中國的城鎮化發展規劃將在年內出臺。督促這一規劃出臺的基點是:城鎮化將成為中國經濟增長的新的支撐點。許多國家的經濟發展歷程已經表明,當一個國家的人均國內生產總值達到某一節點時,城鎮化步伐會明顯加快,而我國已經處于這樣的節點上。它將引發整個國家的人口居住結構的明顯變化,無論是農村人還是城市人,都將在這一困難與機遇并存的變遷中做出合適的選擇。 是背井離鄉還是擁抱希望? 老年人留守故園年輕人奮斗他鄉 農歷八月中旬的張家口壩上地區,天氣沒有我們想象的那般濃涼,尤其是在午后,陽光明晃晃地灑下來,暖暖的,讓人格外愜意。 9月17日下午,張家口張北縣城西南方向,一個比較偏僻的叫做黑土溝的村莊里,我們嗅到了泥土的芳香。與中秋節前城市街道上、商場里熙熙攘攘的情景不同,這里顯得格外寧靜、安謐,真正一個世外桃源。 66歲的張占山正在地里起土豆,老伴跟在后面,一個個撿到筐里,再后面是一輛毛驢拉的車,這是農村常見的運輸工具。“兒子兒媳兩年前就到張北縣城住了,孫子孫女要上學,這里的學校不太好。”他一鍬一鍬剜著土豆,和我們說著家里的事。他的腿疼已經有幾年了,種的地也比過去少了。年紀大了,也只能守著這個村莊和這些土地了。 他的老伴接過話:“兒子在縣城打工,房子也買了,花了20來萬。平時學電焊,也打打其他工。” 張占山告訴我們,他家今年種了20多畝地,老倆口的吃穿是不愁了。過去需要交農業稅、任務糧,“現在,種糧食有補貼,還有低保、勞保。要不是兒子那二十萬買房款,我們沒啥發愁的了,種的糧食根本吃不了”。正在山坡上收攏莜麥的靳占海下來了。他今年60歲了,種了26畝地,有莜麥、土豆,還有些油料作物主要賣錢補貼家里零花。 兒子去北京已經四五年了。“挺好的,他們在北京制作廣告牌子,一家三口都去了,孫子已經在那里上幼兒園了。”說起這些,他滿是自豪:“兒子兒媳從技校畢業就去北京發展了,平時忙回不來,過年過節能回來看看。現在雖說是租的房子,那也比村里強多了。咱也不缺錢,不指望他們。他們在大城市不容易,做啥都得本錢。” 他憨厚的一笑:“今年種的莜麥、土豆差不多都準備賣了,老倆口吃不了多少。” 年輕的村支書是2011年底來的。他告訴記者,他們村全村在冊人口500多,也就有不到一半還留守村里。“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還有一些殘疾人。60歲左右的人是村里的主要勞動力,年輕人基本上都在外打工,多數已經在打工的城市安家了,除了過年過節基本不再回村了。” 村里的路也基本修通了,一排一排的磚房,多數門窗都砌上了。少了人口,村莊顯得寂靜而安詳。 聚集產業就地就近城鎮化 而另外地處張石高速公路附近、距離張北縣城只有八九公里的一個叫喜順溝的村莊,則完全是一幅“小城市”模樣。40多棟被用來開發旅游的小洋樓沿著村南柏油路東西排開,頗有美國鄉村別墅的味道。 村莊的前面是山坡,后面也是山坡。連成片的樹林環抱著村莊。 一輛黑色轎車開過來,開車的是村民呂兵明。他家就住在一棟“別墅”里:一個大院,兩戶人家。他和父母各住一棟,上下兩層,各130多平米。他們稱這種別墅叫農家院。“我一直在村里。每年大概種20多畝地,父母、兩個孩子,家里共6口人。除了地,還養羊、養牛。種的土豆、甜菜基本上都賣。”他告訴記者,以前村子里的年輕人也外出打工了,多數在北京做買賣、開超市。自從村里的幾個企業發展起來后,現在基本不再有人外出了。 張家口市農科院在村里有個基地,村里人農閑時都在那里打工,每天一百二三,不用離家,就能掙到錢。“想干的話一年四季都有活兒,人均年收入能有八九千,在村里花銷足夠了。”這也是呂兵明守家不外出的主要原因。“我們要把村里打造成壩上第一村。”村支書記閆林告訴記者,他們村是河北省“美麗鄉村”規劃的受益村。全村700多人,常在村里的有400左右。年輕人早些年就出去了,多是在北京經商、開店,打工一年好的能有近10萬元的收入。留在村里的多是50歲以上的,戶均年收入也有兩萬多元。 “市農科院在村里有育種基地,占地600多畝,多的時候村里的300多人在那上班。村里企業之一是儲藏馬鈴薯,有兩萬多噸的量,差季賣,用的人也多,冬天農閑時也都有活兒干。” 旅游業是村里的新興產業,是村民致富的重要方式。村里那40多棟“別墅”(他們稱新農居)就是為旅游蓋的,每年六七八這三個月有許多石家莊、北京、天津的自助游客周末來這里度假,村里新農居的餐飲、住宿就能有不菲的收入。 “僅僅靠種地富不了。現在村里種地是基礎收入,是為了讓土地保持原生態,主要收入靠產業。現在基本能做到農閑不閑。”據他介紹,現在不少外村外地人冬閑時也來這“就業”,村里集中投資,改善居住環境,產業的增加和發展帶來了人口聚集的效應。 城鎮化的模板在這樣的努力下逐漸形成雛形了。 跳躍:從半城鎮化到城鎮化 那么,河北省的城鎮化處于什么樣的發展階段? 就此,我們采訪了河北省社會科學院財貿所崔巍副研究員。他說,2012年,我省城鎮人口達到3410萬,城鎮化率為46.8%,近年來一直低于全國平均水平4—5個百分點。 整體來看,河北處于“半城鎮化”發展階段。突出表現為“半城鎮化”人口規模持續擴大———2006年至2012年,河北省非農戶口僅增長了1.6個百分點,表明近年來城市戶籍人口的比重變化并不大,而城鎮化率則增長了8個百分點,表明統計意義上的城鎮人口相對大幅增長。 上述差異主要來源于進城務工人員,他們被納入了城鎮化人口的統計范疇,但并未真正進入城鎮戶籍,形成了“就業在城市,戶籍在農村”、“生活在城市,根基在農村”的半城鎮化狀態。從非農戶口比重與城鎮化率的差值看,2006年為8.5個百分點,2010年相差12.7個百分點, 2012年則相差超過14.8個百分點,反映這一“半城鎮化”群體呈現出持續擴大的態勢。截至2012年底,以全省7280萬的人口為基數進行測算,將有1077萬的人口處于這一狀態下。 主要是什么力量推動農村人口向城市流動、在推動城鎮化的步伐? 他分析說,主要原因在于:城鄉收入差距明顯,同時城鄉間享受的公共服務水平存在較大差距。但近年來惠農政策和新農村建設給農民帶來的諸多實惠,提升了保障水平,這使得農民遷移的意愿不再迫切,對城鎮化形成了一定的“替代”效應。 個人意愿也是影響因素。與第一代農民工相比,新生代農民工的“訴求”發生了變化,其“進城”的主要目的是尋求前沿的生活方式與更高層面的自我價值實現,因而在就業過程中不再滿足于從事低工資、低保障的各類加工制造業、建筑業和勞動密集型服務業,而將更多的選擇能為其提供技術積累和向上流動的就業機會。 從更宏觀的角度來分析,與世界其它發展中國家相比,我們國家的城鎮化過程有什么獨特的地方? 他說,我國城鎮化的特點在于人口眾多,“進城”壓力大,而城市承載力不足。以河北為例,2012年末河北省常住人口為7287.5萬人,人口自然增長率為6.47‰。以此為基準,到2020年,河北省常住人口將達到7672萬人。 依據《河北省城鎮化發展‘十二五’規劃》,到2015年城鎮化率將達到51.5%,到2020年河北省城鎮化率預計將達到57%左右,屆時城鎮人口將達到4373萬人,較2012年增加963萬人,再加上日益龐大的“半城鎮化”人口,屆時河北省面臨的“進城”壓力,將超過2000萬。 這是位于冀蒙兩省區交界處的一個村莊:遠遠望去,一排排房屋掩映在初秋的濃綠樹叢中。待走進村莊才會發現,那些房屋多數已破損不堪,現在村里也只剩下5戶人家12口人。與最“繁華”時候的120戶、近500人相比,這個村莊幾近消失了。而茂密的植被又在多年的休養生息后,還原出草原的模樣。 在冀、晉、蒙北部廣大的土地貧瘠地區,這樣的村莊比比皆是。往昔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群,十幾年的時間,陸陸續續散落到了一個個遙遠的地方。當故鄉的土地承載不了他們全部的希望,當城市的繁華形成足夠大的誘惑,他們自愿選擇了背井離鄉。 這樣的村莊,在歷史的變遷中,聚集、成型、喧鬧、繁華,而后又重歸散落、寧靜了。 就這樣,城鎮化中最重要的因素———人,自愿融入到城市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在城市的某一個角落安下家,辛勤工作、勾畫未來。 從某種意義上說,任何一種社會現象的背后,都有一定的文化原因、社會情愫,更有擺不脫的經濟因素。這些村莊的興起和衰落也同樣這樣。 村莊,特別是那些相對偏僻、單純依賴土地生存的村莊,幾乎都是城鎮化自覺、自愿的起點,是經濟在背后充當著強大的推動力。如此看來,城鎮化源頭,二三十年,甚至更早以前,就在一個個這樣的村莊確立了,涓涓細流,匯成小溪,而后洶涌成為時起時落的潮流。 表面上,這是一段傷感的旅程:能夠想到的畫面就是滿含熱淚、揮手告別、心存故土難離的情結;這又是一個明智的抉擇:城市發展創造的機會、工業化帶來的財富,都吸引著只靠土地難以培育美麗夢想的人們邁著堅定的步履,匆匆與故土作別。而今,這些當年的打工者成為推動城鎮化前行的重要的人文力量。 于是,城鎮化不再是一個艱澀、冰冷的詞,它變得人性、靈動,蘊含著對人們情感和生存方式的理解和尊重,而不僅僅是背井離鄉的苦澀,更不是城市與鄉村之間那種剪不斷、理還亂的糾結。 如果說,類似“最后的村莊”之類的題目是對這種最基本的人類居住地衰落乃至消失而發的一種感懷的話,那么,向更具吸引力的城鎮、城市聚集、發展,才更符合經濟規律,也更符合人類追求美好生活的基本天性。 由此,城鎮化是工業化帶來的、不可逆轉的歷史潮流。人們追隨這股潮流,奔赴城市,選擇新的生存方式。 我們尊重這種自覺自愿的選擇。這里是城鎮化的源頭。(記者 王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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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詞:城鎮化,村莊,產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