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到高考成績當天，四川崇州高中女生楊媛給父母留下遺書后自殺。這個平常開朗獨立的女孩，以這樣絕決的方式，告別了疼愛她的父母，告別了她尚未來得及經歷的世界。

　　楊媛的自殺，首先是個人和她家庭的悲劇。她走上這一步，跟個人性格、成長經歷有很大關系。從小被親生父母拋棄的經歷、并不富裕的家庭、高考復讀的壓力，這都是壓垮她的個人因素。雖然在養父母和老師同學看來，她開朗樂觀、堅強獨立，但也許正是這超乎同齡人的“懂事”，讓她承擔了比別人更大的壓力，內心反而更脆弱。

　　落榜生自殺，也不應輕率地歸咎于高考制度。相反，這幾乎是他們改變命運的唯一方式。雖然高考遠非那么完美，還有替考、舞弊、冒名頂替等破壞公平的現象，也存在地域招生不均衡、加分混亂等制度性歧視，但這些沒有影響到她，或者還在她能夠容忍的范圍之內。在選擇復讀時，她曾經說過，“我相信高考是最公平的改變命運的一種方式。”她并不害怕高考的競爭，甚至對考試滿懷期盼和感激，在一篇“論考試”的作文中，她寫道，“考”，沒有刻度，卻可以稱量世間任何一個靈魂。她相信高考的公平，只是不再相信自己。

　　然而，這并不是說楊媛的自殺只應由她一人負責，社會沒有一點值得反思的地方。尤其是，高考揭榜后自殺的考生，并不是楊媛一個。據媒體報道，全國已有多個地方考生因高考成績不理想而自殺，而這些孩子，大多出自農村或底層家庭，通過高考改變命運的愿望更加迫切。對他們來說，腳下并不是沒有路，高考改變命運的例子就在身邊，只是可供選擇的路仍十分有限，就是高考這條路，也有點越走越窄。

　　我們總喜歡說，“榜上無名，腳下有路”，但現實中，高考仍是底層孩子改變命運幾乎唯一的通道。出去打工，只有眼前收益，沒有長遠保障，要真正融入城市，還需要跨過不知多少門檻；上職業學校學一門手藝，也能安身立命，但現在靠譜的職業學校少，靠學生要補貼轉送廉價勞動力的多，如果選不對學校，還不如直接出去打工；自己創業？成功的概率可能更低，農村和貧困家庭出來的孩子，有幾個有成熟的創業想法，或者具備獨立創業的經濟基礎？算來算去，還是只有上大學一條路，而且隨著大學生越來越多，上一般大學都未必好使，只有爭取考上名校，才能多一些改變命運的把握。

　　更重要的是，對大多數埋頭苦讀的高考生來說，根本沒有人告訴他還有其他的選擇，他們對課本和考試之外的社會，了解十分有限，也沒有條件了解。甚至對高考和報志愿本身，也是兩眼一抹黑，只憑感覺隨便蒙一個，或者聽從老師和長輩的意見。高考對他們來說，幾乎是生命的全部。跨不出去這道門檻，其他都是空談。這種情況下，跟他談“一次考試并不能決定今后的人生”，談“榜上無名、腳下有路”，顯得有些太無力。然而，即便這樣的開導，很多農村的家長也未必會做。面臨高考失利的巨大壓力，平常又缺乏必要的人生觀和生命教育，孩子走極端輕生，也就不足為怪了。

　　當然，你可以說孩子心理素質差、素質教育不過關，除了考試別的都不會。但這些除了個人素質原因之外，還有很多社會原因：城鄉貧富差距、教育資源不均、社會流動渠道太少，還有人為操縱的徇私舞弊和制度性歧視，都在擠壓底層孩子的上升空間。對底層孩子來說，并不是腳下沒有路，而是缺少選擇的自由和資本；相對公平的高考之路，也仿佛越走越窄。這會窒息很多人的夢想，甚至會把一些極端者推向絕路。

　　確實，從一些底層孩子身上可以看出，高考承擔了過于沉重的負擔，需要給“一考定終身”的高考減壓；但同時，也要改造我們的社會土壤，消除各種二元結構、不均衡發展和制度性歧視，讓每個人不論出身、地域和職業，都能真正共享人生出彩的機會。（特約評論員鐵永功）

關鍵詞：自殺,高中生,遺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