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虎城部萬余將士魂斷乏驢嶺 英烈后人井陘祭忠魂
1937年10月20日夜間,在井陘縣乏驢嶺村的一座民宅里,原楊虎城部38軍17師師長趙壽山一夜白頭———與日寇激戰9天9夜,出發時13000人的部隊剩下不到3000人。下達撤退命令后,這位槍林彈雨走過來的陜西漢子倒地大慟,“死了這么多陜西娃,我回去咋給鄉黨們交代啊!”消息傳回家鄉,村村掛白幡,家家有哭聲。 數十年來,乏驢嶺村民沒有忘記這些犧牲在山上的抗日壯士,逢年過節,必要上山祭奠。“17師的英雄們,我們來看你們啦!我們來得太晚了,請原諒我們吧……”4月6日,這支部隊的后人來到乏驢嶺,祭奠忠魂。 軍事重地乏驢嶺 乏驢嶺,井陘西部一個有故事的小山村。“張果老驢困乏于此,因此得名。”村口綿河之上,百年鐵橋橫亙;村中老民居前,騾馬古道遺跡尚存;村后,太行第一渠“綿右渠”至今流淌。 乏驢嶺,這個只有400余人的小山村,扼守冀晉險要,是娘子關下第一門戶。史上有“欲奪娘子關,必占乏驢嶺”之說。作為兵家必爭之地,乏驢嶺有其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雞架巖山位于乏驢嶺南側,東西走向,頭朝東,鳥瞰如一個大大的T字。其北側是正太鐵路(1953年改稱石太鐵路),直通娘子關,東南側是一條連接晉冀的主路,直達舊關。雞架巖山與東邊雪花山如一把楔子,釘在了進入晉冀的兩條大道上。 兵家必爭,就必有紛爭! 1901年,八國聯軍中法軍在此集結,與劉光才激戰娘子關,結果法軍兵敗,打亂了進攻山西的計劃。 1928年晉奉軍閥大戰,晉軍駐防在這里月余,遍修工事,山上現存輕重機槍、野炮、步兵、指揮室坑道近200處。 最為慘烈的,還要屬1937年原楊虎城部38軍17師的“血戰乏驢嶺”之戰。 雄師開赴前線 17師,隸屬愛國將領楊虎城部38軍,雖屬國民黨部隊序列,但是隊伍里有不少共產黨員,其實是一支共產黨領導下的隊伍。 據史料記載,在“七七事變”后的第二天,正在廬山參加軍事會議的趙壽山向蔣介石面呈“鑒呈”,請纓抗日照準。1937年7月21日,17師所轄兩個旅13000余人,在趙壽山的率領下,由陜西省三原縣誓師出發,8月初到達河北保定。9月中旬,周恩來、彭德懷曾赴保定探望17師官兵。 1937年10月,日軍發動了娘子關戰役。據日本《中國事變陸軍作戰史》記載,日軍華北軍司令部調川岸文三郎的20師團及配屬的特種部隊為正面,由東面向娘子關進擊。又調109師團主力和配屬109師團指揮的第一軍昔陽支隊、108師團的104旅團等兩翼協同會攻娘子關一線。 10月8日,17師師長趙壽山接到了防守舊關、娘子關正面的任務。10月11日17時,17師在獲鹿(今鹿泉市)附近的井陘東北方向與日軍第20師團遭遇。半夜,日軍分別向17師雪花山、乏驢嶺一線展開攻擊。為了死守乏驢嶺,17師還將指揮部設在這里,并將部隊的主陣地設在乏驢嶺南側的雞架巖上,派重兵防守。 趙壽山來到乏驢嶺時,帶著13000多人的部隊。乏驢嶺村村民,今年90歲的陳拉鎖老人至今記得:“部隊開來時天冷了,將士們還穿著單衣單衫。”這支隊伍紀律嚴明,其時滿山柿子透熟,戰士們無人采摘。 時任見習排長的寧必成曾回憶說,雖然免不了血雨腥風,但此時的戰場氣氛反而是一種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那時已是1937年的秋天了,陣地前的高粱、谷子都該收割了,陣地旁有一片柿子林,柿子結得像火焰一般。” 趙壽山的外孫女楊抗美說,她記得外祖父說過,在這里營建工事并非易事:“這里全是石山,工事只能用麻袋、布袋裝土壘砌,部隊一角錢一條向村民購買,村民們不要錢并主動把家里的麻袋、布袋送到部隊。” 血戰乏驢嶺 10月12日,一場長達9天、殘酷的陣地戰在乏驢嶺展開。 陳拉鎖老人說,戰斗打響之前,村民們全部撤退到了山里,從10月12日到21日,9天9夜,雪花山、雞架巖山等地槍炮聲不斷,喊殺聲震天。為了拿下雪花山、雞架巖山高地,日軍設立了兩個炮兵陣地,十幾架飛機不斷轟炸17師陣地。白天,整個戰場上空煙霧彌漫,爆炸聲震耳欲聾;夜間,炮彈爆炸的火光紅透半邊天。 資料顯示,戰斗打響后,位于乏驢嶺正前方的雪花山首當其沖。雪花山是井陘城西南面的制高點,雄視著井陘城(現天長鎮),卡在井陘通往舊關和娘子關兩條大路的三岔口上,山下是井陘南關火車站,戰略位置十分重要。防守雪花山的部隊是102團魏炳離營部,剛開始,日軍數次沖鋒,均未撼動雪花山陣地。趙壽山將軍曾命102團團長張世俊到雪花山指揮,但張世俊未服從命令,沒有到位。剛開始的勝利沖昏了營長魏炳離的頭腦,導致防守出現漏洞,雪花山陣地丟失。為了奪回雪花山,17師組織反攻,遭到日軍反擊。“敵軍的機槍像割草一樣把我們前頭的弟兄掃倒。”趙壽山衛隊長駱啟仁回憶說,“滿山都是我們弟兄的尸體,就跟秋天在關中老家地里砍下的苞谷稈一樣,一捆挨著一捆,遍地皆是。”雪花山久攻不下,只得放棄。 趙壽山師長回到乏驢嶺指揮部,為整肅軍紀,將102團團長張世俊、營長魏炳離就地正法。 編寫《乏驢嶺村史》的許永峰說,戰斗中,17師的將士們悍不畏死,多次與日寇進行貼身肉搏戰,在彈藥一度用盡的情況下,曾經拋擲石頭拒敵。但是武器裝備與日寇實在不能相比,在日寇的強大攻勢下,陣地不斷丟失。10月15日,乏驢嶺右翼布防被日軍攻陷,10月19日,乏驢嶺左翼陣地也被日軍占領。乏驢嶺如孤島般,三面受敵。期間,大概百余名戰士被圍困之后,跳崖殉國,譜寫了一曲壯麗的中華兒女抗日英雄曲。 將軍一夜白頭 苦戰之后,撤退已成定局。從10月12日戰斗開始到10月21日戰斗結束,9天9夜,13000多名戰士,只存活了2700多人。這一役也成了趙壽山一生刻骨銘心的痛。 據趙壽山的衛隊長駱啟仁回憶:“只見他一天一夜頭發胡子都白了,像個老頭。戲里伍子胥愁得一夜白了頭發,這的確是真的呀!趙壽山師長坐在那兒,慢慢地對圍著他的軍官下著命令:‘傳令全師撤退,我叫人打聽了一條小路,繞著走吧,搜索連斷后……便衣隊留下,招呼老鄉把咱的娃娃們埋好,盡量做個記號,以后好讓他家里來尋,壽山這次把他們帶不走了……’”說完這些話,趙壽山一下子癱軟了,倒地大慟。他為失敗痛心,也為捐軀的弟兄們疾首。 楊抗美說,外祖父很少提及這段往事,這也成了外祖父內心一塊兒不能觸碰的痛。等她站在了當年的這片陣地上,看著至今仍存的塹壕遺跡,才真正理解了外祖父。趙壽山的孫子趙武原說,爺爺曾對乏驢嶺的鄉親們說:“死了這么多陜西娃,我回去咋給鄉黨們交代啊!” 乏驢嶺是娘子關戰役中雙方反復爭奪,戰斗最激烈、相持時間最長、傷亡人數最大的地方。據乏驢嶺村的李季春老人講,他那時十八九歲,17師撤走后,他曾到戰場上看過,戰場上的石頭都熏成黑色的了,戰死的將士約有數千人,被炸彈炸爛的殘肢、尸塊到處都是,分不清是日本人的還是中國人的,風刮著衣服的碎片到處亂飛。乏驢嶺淪陷之后,村里便來了日本人,村民們也不敢上山掩埋尸體。直到第二年開春后,尸體腐爛,臭氣熏天,村民無法種地,才去掩埋戰死士兵的遺骨。因尸首太多,尸體腐爛,無法搬運,大部分就地掩埋。 村民們在掩埋完戰士們的遺骨后,為他們上了香,燒紙,并捧起燒盡的紙灰,拋向空中:“孩子們,你們終于入土為安了,你們的靈信跟著這香煙,隨著這紙灰回家吧!你們的父老,你們的家人在等著你們啊!” 據說,1938年夏,趙壽山升任38軍軍長,但他無法忘記雪花山、乏驢嶺戰死的弟兄,于是讓劇團編唱了一首軍歌。其中就有這樣兩句話:“我們在雪花山上,血花染紅了我們的刀槍,我們在乏驢嶺上,日軍的尸體塞滿了戰場……”趙壽山還曾寫過一篇《祭娘子關抗日英烈文》,“偉哉冷娃,為國請命。峻嶺雄視蒼穹。激戰井陘,譽千秋播威名;抗擊倭寇,彰三秦壯士勇。” 娘子關戰役后,在趙壽山的請求下,大批共產黨人、抗大戰士等來到這支部隊,再次注入戰力,后來成為共產黨的一支勁旅。 英魂不寂寞 英魂不寂寞!從1937年至今,乏驢嶺的鄉親們沒有忘記這些埋骨他鄉的三秦子弟,逢年過節,總要祭奠英靈。去年,村里還為犧牲在乏驢嶺的抗日英烈立起了紀念碑,供后人祭掃。 4月6日,這支隊伍的后人及趙壽山將軍老家的鄉親從陜西、北京、東北等地匯聚到乏驢嶺,祭奠英烈。期間,也有不少驢友陸續來到紀念碑前,向英雄鞠躬致敬。 乏驢嶺村黨支部書記稱,村里正考慮募集資金,修建一座英烈碑,將英雄們的名字刻在碑上,流傳后世。 趙壽山的孫輩來不了現場,特意寫了祭文,文中特用秦腔《趙氏孤兒》中程嬰的四句悲情唱詞,來祭奠長眠在乏驢嶺的三秦抗戰英烈們:“忠義人一個個畫成圖像,一筆畫一滴淚好不心傷,幸喜得今夜晚風清月朗,可憐把眾烈士一皆亡。”(記者李保健文/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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