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的星光太微弱了嗎?怎么還沒有找到回家的路。六十年的風沙太大了嗎?是不是已把你的雙眼迷住……六十年,六十年的思念人斷腸,莫非你的生命已化作了萬點雨露…… 長跪不起只怨相逢晚 六十載風雨,在丹東抗美援朝烈士陵園,安葬著2670名烈士。每年清明前后,總有來自全國各地的家屬前來祭奠,但也有一部分烈士墓,從沒有家人前來掃墓。陰陽兩隔。一頭是孤寂,一頭是思念。 張紅琢根據自己走訪的情況分析,之所以這些烈士至今沒有親屬前來掃墓祭奠,原因在三個方面:一是60多年來各地行政區劃多次變更,烈士當年留下的家鄉地名可能與現在的有較大出入;二是烈士當時可能因生命垂危敘述不清,或記錄者記載得不夠準確;三是上世紀70年代初,丹東抗美援朝烈士陵園修葺時,將木質墓碑更換成石質墓碑時,可能出現錯誤。再加上烈士墓碑上沒有生卒時間,而且這些烈士大多是沒有結婚的年輕人,導致了親屬沒有找到他們。 “當年志愿軍戰士唱著、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走上了朝鮮戰場,為了保家衛國,不惜付出生命的代價。如今我只是為他們尋找親人,真的是不值一提啊?”張紅琢紅著眼圈說,每次看到或聽說找到烈士墓的家屬不遠千里來墓地“相聚”的場面,一向剛強的他,眼淚卻怎么也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老張忘不了,來自唐山的王萬奎和王萬友在父親王瑞祥的墓碑前如泣如訴“爸爸,兒子帶來了家鄉的棋子燒餅,您嘗嘗……”“爸爸,您在天堂好嗎?喝點家鄉的酒吧……”這些快八十歲的老人,喊“爸爸”時竟然是娃娃才有的聲調;老張忘不了,雙目失明劉國水老漢得知舅舅王希成安葬地后,便拄著拐棍從河南找到丹東墓地說要親自用手摸摸墓碑上的“王希成”這3個字;老張忘不了,家屬們把從老家帶來的黃土取出,緩緩撒在墓碑周圍,又從墓碑周圍抓了幾把土裝進袋里,捎回家鄉留作紀念…… 這樣的感人故事,每位烈士家都有。來自山東章丘市三德村的馮敬業老人,小心翼翼地把父母的遺像合放墓前,便泣不成聲,趴在地上長跪不起:“爹啊,兒子不孝,到現在才找到你,讓我好好親親你吧!”多年前馮敬業就聽母親講,在朝鮮金化郡一次戰斗中,父親馮兆柱腹部中彈犧牲,母親悲痛欲絕。2006年,馮兆柱烈士始終未改嫁的妻子姜氏臨終前,把兒子馮敬業叫到床前,說出她一生最大的愿望:“要找到你爹的埋葬地啊!”說完便帶著遺憾離開了人世。馮敬業找了塊磚頭,刻上父親的名字,將其和母親的骨灰盒安葬在一起。這樣的場景見多了,張紅琢更加堅定了為烈士尋親的決心。“和結婚一樣,掃墓,祭奠只是個儀式,人生離不開各種儀式感。”這樣的思想火花對沒怎么上過學的老張來說,是生活閱歷沉淀出來的智慧。
持之以恒一股勁兒 因為幾年來的接觸,有好多陵園的工作人員已成為朋友。丹東抗美援朝烈士陵園副所長孫虹說,有家屬來查找烈士,我們只能提供現有的,沒有的我們就把老張推薦給人家,可他們就問那人怎么收費啊?他為什么管這事啊?特別不理解。每到這時候,孫虹都會拍著胸脯說,“放心,老張這人我們敢拿人格擔保!” 其實,就連經常陪同張紅琢走烈士墓的鐵哥們徐國太一開始也不理解,“你有錢沒處花去借我點唄”,后來跟老張出去多了,或許是吸收的“正能量”多了,對老張的行動不僅特理解了而且成了“得力助手”。得知老張核對墓碑照片時需要沈陽的革命英名錄,他就囑咐家住沈陽的女兒女婿去當地圖書館檢索復印,還到周邊各縣復印了縣志。“經常是一麻袋一麻袋的復印,往唐山老張家發快遞。” 外出走訪烈士陵園,張紅琢有個原則,絕不用對方招待,連喝口熱水都是自備。丹東抗美援朝烈士陵園的孫大力所長清楚地記得,2012年2月張紅琢第一次風塵仆仆來陵園時,正趕上吃午飯的點,本想盡點地主之意請他吃頓便餐,可無論怎么挽留老張還是硬生生地“奪路而逃”。 “我佩服他的做人,打那以后無論什么時候老張來電,我都盡最大的努力為他提供支持。”孫大力告訴記者,以前也有熱心人來幫助烈士尋親,但都屬于沖動型的,熱乎勁兒一過就如石沉大海了,唯獨張紅琢幾年如一日,持之以恒一股子勁兒,令他這位老民政都不得不佩服。“人家可是自己掏腰包義務為烈士尋親啊,坦白說讓我或我們的員工都做不到。” 有的家屬,找了六十年沒能找到烈士葬在哪里,最終是執著的張紅琢幫他們圓了尋親夢。出于感謝,有的家屬稱老張為“大恩人”還有的極力要掏出錢來答謝。“遷西的一個家屬拿來一沓子錢,看那厚度至少有一萬塊,說是感謝費讓我必須收下,我說這錢我可不能收,要收了你說我成啥人了啊!?”提到這些,老張說不熟悉的人對他都不是太理解。 其實老張的熱心腸,周邊的人都知道。汶川玉樹地震時都是抗震救災先進個人。早在15歲時就樂于救人,因水性好,曾救國落水兒童,至今家里還珍藏著兒童家長送來的錦旗。這些年因為一直在張各莊擔任治保工作,抓小偷若干,甚至還抓到過殺人逃犯,當地派出所給老張的評價是“俠肝義膽”。 那天在趕往佳木斯烈士陵園的路上,滄州的一個家屬得知烈士墓所在地的消息后,給老張打來電話顫抖著說,“我在電話里給您磕頭啦!”老張連說“不客氣啊!”掛斷電話后,老張滿臉幸福地跟記者說,“你知道不,每年過年我收到的拜年短信特別多,光‘祝好人一生平安’就不下百條,有的都不知道是誰打來的,但我知道肯定是烈士的家屬。” “自費,義務,不計成本”,這些關鍵詞是老張為烈士尋親的亮點,可他并不以為然。“我這人不在乎錢和物質的東西,喜歡做點有意義的事。每給一個烈士聯系上家屬,聽到那擦干眼淚后的一聲謝謝,對于我本人來說比吃大餐還幸福!”老張說,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有人喜歡半夜點錢過癮玩,而他平時有事兒沒事兒,喜歡翻看翻看烈士尋親統計名單,特有成就感。
這個事兒我會做下去的 “我沒有其他愛好,就喜歡上了干這件事,太有意義了!”年過半百,看書都要戴花鏡的老張一本正經地說,為烈士尋親已是他業余生活的全部。 在張紅琢辦公室書櫥里放滿了書籍,《中國人民解放軍戰史》、《河北革命風云錄》、《冀東革命人物》……還有復印的以及花高價從書市搜羅到的多個地區的地志、縣志、地名志。打開電腦,桌面上則全是和尋親有關的網頁鏈接,十幾個文件夾里放滿了烈士的資料。“尋親需要大量的信息,有歷史的、軍事的,還有地理的。我就小學文化,學的那點知識根本不夠用。”話著話的老張,還帶有幾分靦腆。 說起最早為烈士的緣起,張紅琢回憶說,2008年3月,他在“中國尋親網”上發現了一份《太原戰役陣亡將士登記冊》,其中記載的866名解放太原戰役陣亡將士中,有唐山籍烈士至今無親屬到墓地祭掃過。“想到烈士為新中國的建立拋頭顱、灑熱血,他們犧牲后,有的家人卻不知道烈士被葬何處。”張紅琢沒多思考,便給“尋親發起人”——山西王艾甫老人打去了電話,主動要求幫忙尋找唐山籍烈士家屬。從此,一發不可收。 張紅琢把從網上下載的烈士資料按縣區分開,打印成冊。他找來唐山的歷史資料,從《烈士英名錄》上查詢每個烈士的籍貫、參加革命時間、犧牲時間、家庭住址等信息。每個烈士的資料核對完畢,只要天氣、身體條件允許,他便開上私家車,踏上尋找烈士的路。每到一個地方,張紅琢便直奔當地的烈士陵園,試圖從陵園工作人員或民政部門搜集烈士資料,每個墓碑逐一拍照、記錄,張紅琢拍了上百個陵園,如今電腦中的照片資料多達幾萬張。 張紅琢心臟不好,醫生建議他隨時裝著救心丸,不能太勞累。可自從開始了尋親行動,他就沒有了空閑時間,搜集資料回到家里,便是后面大量的調查尋找,和《英名錄》上的每個烈士名字核對,根據《英名錄》里相應的資料查找線索,很多資料的記載不準確,或者同音字,或者地址變遷,每次尋找都像大海里撈針。 “累了或被別人不理解時,也想過放棄,可又一想,我是在為革命烈士做事啊,怎么能碰上點難處就打退堂鼓呢?!”如今,張紅琢的手機、郵箱幾乎成了尋親熱線,每天打開郵箱,里面都會有幾封烈士家屬請求他幫忙尋找烈士的囑托,看見這些,張紅琢從不會拒絕。但也有例外,有個兒媳婦來電話說找想找公公的烈士墓,聽她的意思并不像是為親情而是為了征地款向政府要“特殊待遇”,唯獨這個求助電話被老張給“冷”處理了,其他的無論誰張嘴求助他都管。 “葉落歸根是中國人根深蒂固的傳統觀念,不管漂泊多遠,都希望死后能夠魂歸故土。然而,在那戰火紛飛的年代,卻有許多英烈永遠長眠異鄉。他們的親人甚至在幾十年后的今天都不知道該去哪里祭拜。”張紅琢說,他希望有更多的人參與到“為烈士尋親”的行動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