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團聚:“親情盛宴”可抵空巢老人平日牽絆?
從春到夏,從秋到冬,不經意間,又到了過年的日子。過了這個春節,爺爺便已85歲了。奶奶比爺爺年輕兩歲,兩位老人身體都很好。忙碌一輩子,如今還是閑不下來,每天多少都要找點活做。 隆隆的爆竹聲在夜幕中陣陣回響,今年春節,是爺爺奶奶最高興的一次。年前,最小的孫子、孫女業已成家,多年心愿得以了卻。同時,孫輩、重孫們也是頭回聚齊。爺爺、奶奶兩位老人則終日里樂呵呵地享受著“大家庭的中心”這一尊榮,他們住的小院里,人來人往,很是熱鬧。 老火炕 離春節還有幾天,爸媽就已從邢臺趕回老家。老家還有一處院子,平時無人居住。打掃庭院、收拾房間、燃火燒煤、購買年貨……只有春節這幾天,院子里才歡笑聲聲。 爺爺、奶奶一直生活在老家,加之叔叔、伯伯等家人們也都在,因了這個緣故,哪怕天冷路滑,每年回老家過年,是我們一家嚴格遵守的“家規”。趕在除夕與家人團聚,哪怕只為吃上一頓熱騰騰的團圓飯。 臘月廿八,我和愛人領著孩子,踏上返鄉之旅。進到村里的第一件事,就是向爺爺奶奶“報到”。 院子打掃得很干凈,房間里爐火升騰,很暖和。裝滿一袋旱煙,點著了,煙絲嗞嗞地響。爺爺說:“老習慣了,晚上還是愿意睡火炕,幾把柴火,整個土炕就熱乎啦!” 在冀南農村,冬天取暖,過去各家各戶只是燒煤爐,這幾年又安空調、裝暖氣,更有一些村民在蓋新房子時鋪設地暖。 或許這就是生活方式使然? 幾年前,叔叔給爺爺買了電熱毯,結果非但沒用過一次,還被爺爺訓斥亂花錢。再后來,伯伯買來一個煤爐,爺爺也只用來做飯,雖然接著煙筒,但仍被埋怨擔心中煤氣。 畢竟老人年歲已高,擔心被凍著,冬季取暖始終讓家人糾結。去年,爸爸給爺爺買了臺電熱扇,結果一個月下來,老人拿著電費單子生氣道:“這東西忒費電!” 如今,爺爺、奶奶依然睡著用泥磚砌成的老火炕。 撿破爛兒 沒有青年的村莊就像人至暮年,所呈現的只有老態龍鐘。春節這幾天,村街里人來人往,到處掛滿了燈籠和彩燈,這種人氣帶來的生機讓人欣喜。 仗著身體好,爺爺還是每天騎著三輪車在村外轉悠,撿些破舊紙箱、煙花紙屑還有破碎塑料布,賣了賺點“外快”。 家人擔心老人身體,曾幾度勸說,爺爺辯解只有一句:“就當鍛煉了”,大家便不好制止。 和爺爺一樣80多歲的老人,在村里還有幾位。只要身體允許,他們就不會閑坐家里“享清福”,做些力所能及的農活兒,哪怕每天到莊稼地里走走。對于老人來說,這就是生活吧。 年輕時,爺爺跑外“拉過大鋸”、“挖過海河”,甚至還躲過災荒年。受過的罪、挨過的苦,在老人嘴里就像講故事。現如今,三個兒子已經或快要當爺爺了,家丁興旺,子孫滿堂,繞膝承歡,正是該享福的年紀,爺爺自有其一番道理。 “人,活著,就要找事做。”爺爺曾嚴肅地教育孫輩們,“別想偷懶,別想要人伺候,凡事得靠自己!” 這么多年來,爺爺、奶奶從來沒有向兒子們要一分養老錢,而且給了也要堅決退回,“不缺錢花,不給孩子們添麻煩。” 大年初一,爺爺樂呵呵地給我算了一筆賬,去年,他蹬著三輪車撿破爛兒,竟然賺了兩三千元,“錢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事做,關鍵還能做。這就是福氣!” 或許,對于老人們來講,年高讓他們看慣世事,自有生活處事規則方式。“布滿了皺紋的臉龐,就像那大地一樣滄桑……”,世間紛擾,他們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堅守“老火炕”,肩扛鋤頭執著地忙碌,“你離不開你的老地方,你離不開你的老火炕,你嘴里頭哼著那老調陳腔……” 然而,在村里,不是每一位老人都有如此“福氣”。 有首歌詞這樣寫道:“都說養兒為防老,可兒山高水遠他鄉流……”在我們老家,居家靠兒女養老,仍是老人最主要指望。如若兒女不在身邊,或老人身體不再健康,甚至遭遇兒女不孝,老人凄涼晚景便可想而知。 按照村里傳統,如果老人需要照顧,子女多的,大都采取輪流伺候方式。一兩個月輪一次,先是老大家,繼而老二家,再者閨女家……倘若有實際原因,確實照顧不了,作為子女就得掏贍養費。 養老金 春節前一周,村里先后有兩位老人不幸離世。他們身體都不太好,其中一位腦血栓后遺癥,幾個子女輪流伺候起居。 雖然吃喝不愁,但飽受疾病困擾折磨,再加上兒女們經濟條件有限,老人唯一企盼的,就是能和家人多待些時日。爺爺說,這兩位老人均不如他年長,但久病纏身,相比而言,生活質量也差很多。 而這種“團聚”,對于老人和兒女來說,并不意味是一種幸福的甜蜜。老人覺得自己拖累兒女,兒女則感覺是老人是在遭罪。 在老人去了之后,街坊鄰居勸慰兩家子女,未來路遠,生活還要繼續。對于老人來說,到了那個世界或許再不用受苦。 爺爺對我講,去年政府給他和奶奶一共發了1000多元的養老金,“每人每月55元,按月都劃到賬戶里”,加上種糧補貼什么的,錢雖然不多,但作為零花錢是足夠了。 爺爺所說的“養老金”是指新型農村社會養老保險,稱為“新農保”,是繼取消農業稅、農業直補、新型農村合作醫療等政策之后的又一項重大惠農政策。 以老家為例,2010年5月,開始在部分鄉鎮自籌資金開展“新農保”試點,次年全面啟動新農保,年過60歲的老人可以按月領取“退休金”。2012年,新農保與城鎮居民養老保險并軌,農村老人領取待遇不再與子女參保掛鉤,這讓越來越多的農民覺得不僅人性而且更惠民。 這項惠民政策吸引著絕大多數的村民自愿參與進來,“到老了,心里有個底”。按照相關規定,上述養老保險繳費檔次分有10個檔次,多繳多得,“明擺著,交的時間越長,領得越多”。隨機查問,鄉親們選擇的最多的是最低繳費檔次,即每人每年100元。“自己沒參保過一分錢,每月就能領幾十元,這等好事讓咱趕上了。”爺爺很是感慨。不過,他也告訴我,聽說村里有的老人的養老金折子、糧補折子等,常年被兒女們把持在手里,國家發給老人的錢卻被兒女領了,“就這么點錢,也值得落個不孝的名兒?!” 不過,有村民根據當前物價消費算賬,稱養老費標準有些低,“幾十元錢,僅夠日常家用的油鹽醬醋吧?能適時根據實際情況再調高些就更好了。” 養老院 每個人都有老父老母,他們面朝黃土背朝天地艱辛勞作,企盼著兒女成人長成參天大樹,能讀懂父母的愛。終有一天,他們老去了,你再含著眼淚去念“子欲養而親不待”,有什么意義啊。念念不忘,想到就做,必有回響。 按照風俗,大年初一,全村年輕人都要以家族為單位,相互給其他家族老人磕頭拜年。村頭到村尾,一家不落,磕得腿酸膝疼。 一家又一家,磕完頭拜完年,跟老人們聊天,多是先探問一句:“孩子回來沒?”回來的,滿臉笑容:“年前就回來啦”。沒回來的,則會自我安慰一般:“孩子忙,路又遠,沒讓回。” 愈發覺得,這兩年,進城子女回鄉過年愈發少了。老人們不肯隨子女離鄉進城,成了“空巢老人”。“上了年紀,一個人生活總不放心。有什么招?”我向同族們詢問。他們說:“什么招兒?原來都是在家里挨著,過一天是一天,前段時間聽說要建養老互助院。” 農村養老互助院,在不少地方已經開展起來,不乏建得非常好的,而且這種養老模式,正在逐步全面推開,不失為一種解決模式。不過,在村民看來,還是頗有些顧慮,如果把老人送去養老院,就顯得“不孝順”,年輕人也“沒面子”。 根據聽聞感受,覺得現在農村中年一代,包括我們青年一代,甚至下一代,在廣袤的城鄉,居家養老還是一個最根深蒂固、很難改變的一種模式。不止是文化觀念、還有經濟狀況以及整個社會結構組成都緊密相關。雖然隨著時代發展呈現逐漸萎縮,但居家養老還是最大部分。 我曾懷著忐忑的心情,在街里悄悄問起幾位老人,他們有些猶豫。在農村老人的印象中,養老院里住的老人都無兒無女,或者重病纏身。養兒不防老。聽說有的老人過世了,孩子還在往家趕的路上,連為父母送終都困難,贍養更無從談起。談到最后,還是有老人看得很開,“與其一個人在家,不如跟一幫村里老人一起住,畢竟大家都是本村的,相互熟識。” 目前,農村家庭養老這種模式存在著很大道德風險,一旦子女不孝,老人就孤立無靠,“最根本的還是國家層面出臺相應政策,從社會保障制度上來保障老人權益。”一位村干部分析,譬如說兒女不孝如何懲治?再者村兩委會職能轉變,要在養老問題上有所作為,組織留守婦女做起“家政”,但是資金不足,政府應予傾斜補貼。正月初七,我離開老家返城。晚輩們呼啦啦地來,又呼啦啦地走。回頭望去,總能看到爺爺、奶奶站在村口的身影。人畢竟老了,春節這幾天,兩位老人拉著我們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說著我們自認為很啰唆的話,這些話里有對晚輩們的關心、叮嚀,甚至還有老人的自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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