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州房奴收入六成還房貸，月入9000元才夠格當房奴”——這是1月12日河南鄭州一家媒體的報道。然而，鄭州一位90后女孩名下卻有11套經濟適用房，被網友戲稱為“房妹”。這當然不是她憑財力購買的，而是因為她有一個“好”爹：鄭州市二七區房管局前局長翟振鋒。

　　“房妹”事件曝光后，人們看媒體報道就像在看一部反腐懸疑片：“房妹”家的房產不止10多套，最多時達29套；一家四口除了翟振鋒外，名下均有多套房產；爆料人說，“房妹”家倒賣過300多套經適房；“房妹”的哥哥15歲就開了兩家公司；除了“會當官”，翟振鋒還是一名“成功的商人”，他家開的公司就是建經適房的。更為吊詭的是，這一家四口每人都有兩套戶口。

　　“雙戶口”之家

　　“戶口在上海,90后女孩怎么會在鄭州有11套房？”

　　去年12月26日，實名認證的新浪微博“香港成報河南辦事處”稱，“一個戶口在上海市松江區的90后女孩，在鄭州一個經濟適用房小區擁有11套經適房……”并指該女子為鄭州市房管局某官員直系親屬。

　　隨后的爆料中，這個90后女孩被指系鄭州市二七區房管局前局長翟振鋒之女翟家慧，11套房產所在小區為鄭州市二七區蘭亭名苑。

　　“戶口在上海,90后女孩怎么會在鄭州有11套房？”不少還在為擠入“房奴”隊列而奮斗的屌絲們驚訝不已。“房妹”——網友立即給翟家慧安上了這個頗吸引眼球的“稱號”。

　　面對質疑，去年12月28日中午，鄭州市房管局通過官方微博發布“說明”稱，11套房產中2套為商品房，其余9套為商服用房，均不是經適房；被舉報業主與該局領導沒有任何親戚關系，當然更不會是直系親屬。

　　“除了翟振鋒，‘房妹’一家有三口都姓‘房’”

　　爆料者對這一“說明”表示質疑，要求公布蘭亭名苑及這11套房產的規劃、土地、建設、銷售及房產備案等信息，以證明鄭州市房管局所說為真。

　　之后，媒體又曝出：翟振鋒之子翟政宏名下有多處房產，15歲就開了公司，被網友賜號“房哥”；翟振鋒之妻李淑萍名下也有多處房產，被網友稱為“房嫂”。

　　今年1月4日，鄭州市檢察機關正式對翟振鋒立案查處。經確認，翟振鋒一家擁有29套房產，幾經交易后如今名下仍有22套房產：翟家慧曾單獨擁有房產11套，2010年12月出售商品房1套，2011年8月和2012年6月出售商服用房3套，目前實際單獨擁有房產7套，其中1套為商品房、6套為商服用房；翟政宏名下單獨擁有房產13套，2011年4月、5月、8月各出售1套商服用房，目前實際單獨擁有房產10套，其中2套為商品房、8套為商服用房；李淑萍單獨擁有商品房4套，和其子還共同擁有1套商品房；翟振鋒名下無房產。

　　對此結果，有網友稱“嘆為觀止”。“除了翟振鋒，‘房妹’一家有三口都姓‘房’。”網友“艷楊那個天”說。

　　“房妹”一家靠“雙戶口”隱匿財產和房產

　　讓網友“嘆為觀止”的事情還有——1月2日，翟振鋒一家被曝出是“雙戶口”(詳見右圖)。

　　這一消息得到了官方確認。據項城市公安局發布的初步調查結果，2011年3月23日，翟振鋒通過關系人王峰，找到項城市公安局秣陵鎮派出所內勤張新生辦理入戶手續。經初步查證，存在違規違紀情況。

　　爆料人稱，“翟振鋒正是靠著這些戶口信息隱匿財產和房產的”，全家購買了29套房產。

　　1月4日，鄭州官方確認，“房妹”一家4口的非法戶口已被注銷，涉事相關人員被查處。

　　“翟局”的生意

　　“到了造紙廠后，才知道是翟振鋒個人的廠”

　　“房妹”事件曝光之初，翟振鋒曾回應稱，妻子“做生意一二十年”，家里有“經濟積累”。這話并非全是狡辯。

　　翟振鋒，鄭州新密人，早年從軍隊轉業后在家鄉公安系統任職，后調入二七區齊禮閆鄉政府。1998年，企業改制大潮掀起，翟振鋒在此時調任二七區計經委主任。

　　“與房產商搭線，導致國有資產流失。”擔任計經委“一把手”的翟振鋒，主導的一系列改制遭到不少人舉報。

　　“翟振鋒有一個造紙廠。”當時借調計經委工作的葉先生，被翟振鋒派到新密管理這家廠。“到了造紙廠后，才知道是翟振鋒個人的廠。”廠里工作的都是翟振鋒的親屬，如他的妻子、弟弟和妹夫馮松偉。

　　為拿下經適房項目，翟振鋒分了“三步走”

　　2002年，翟振鋒被任命為二七區房管局局長，且一干就是9年。2003年，鄭州市房管局給二七區房管局下達了6萬平方米的經適房建設項目，這一項目最終交由翟振鋒親屬開辦的公司建設。

　　綜合知情人介紹和各種文件、工商資料可以發現，為達到這一目的，翟振鋒分了“三步走”：第一步，成立公司。翟振鋒上任之初，馮松偉和兩名新密老鄉共同出資800萬元，成立了蘭亭公司，馮控股50%。第二步，將公司變為房管局下屬企業。2004年3月，二七區房管局下屬公司出資80萬元入股蘭亭公司，而馮松偉實際控股70%。此后，蘭亭公司對外宣稱為房管局下屬公司。第三步，將經適房項目劃歸“房管局下屬公司”。

　　2004年，翟振鋒又將另一經適房項目爭取到了蘭亭公司名下，即后來的蘭亭名苑。

　　“難以消化”房產項目，讓“狐貍”露出了尾巴

　　蘭亭公司后引入外來資本，雙方在合作上產生“不愉快”。2005年8月，翟家人成立河南一通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注冊資本2000萬元，全部股權由翟家親屬控制。

　　2009年，一通公司獲準開發南溪苑項目，其中一期投資近2億元。對于一通公司來說，南溪苑是個大到“難以消化”的項目。也因此，“狐貍”露出了尾巴——由于拖欠承建商趙某的工程款，翟振鋒被舉報。

　　趙某講述的情況是，“項目剛開始施工，一通公司就倒賣經適房，每套20萬元，共倒賣308套。”

　　趙某說，308套的數字來自一通公司內部資料。房子多通過翟振鋒的朋友賣出，中介費一般5萬元。

　　當地媒體調查后，找到了多名交了中介費的購房者。一名楊姓購房者說，交錢時對方未要求有購買經適房資質。倆月前，一通公司通知他不符購買條件，將錢退還。

　　值得注意的是，早在2010年9月，翟振鋒調離房管局，調到二七區運河新區管委會，而南溪苑地塊直接歸該管委會管理。

　　女兒翟家慧(“房妹”)

　　戶口所在地一：河南省項城市

　　戶口所在地二：上海市松江區

　　單獨擁有房產11套，2010年12月出售商品房1套，2011年8月和2012年6月出售商服用房3套。目前，實際單獨擁有房產7套，其中1套為商品房、6套為商服用房。

　　翟振鋒

　　戶口所在地一：河南省項城市(該戶口上的名字為“翟予凡”)

　　戶口所在地二：河南省鄭州市二七區

　　1998年左右調任鄭州市二七區計經委主任后，私辦造紙廠，并讓計經委人員為其管理。

　　2002年，翟振鋒被任命為二七區房管局局長。此后，其親屬先后成立蘭亭公司、河南一通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翟通過“三步走”暗箱操作，使之承攬轄區經適房項目。

　　兒子翟政宏

　　戶口所在地一：河南省項城市

　　戶口所在地二：河南省鄭州市二七區

　　(兩戶口上的生日不同)

　　單獨擁有房產13套，2011年4月、5月、8月各出售1套商服用房。目前，實際單獨擁有房產10套，其中2套為商品房、8套為商服用房。

　　妻子李淑萍

　　戶口所在地一：河南省項城市(該戶口上的名字為“王書平”)

　　戶口所在地二：河南省鄭州市二七區

　　單獨擁有商品房4套，和其子共同擁有1套商品房。

　　妹夫馮松偉

　　2002年7月，馮松偉和兩名老鄉共同出資800萬元，成立蘭亭公司，馮控股50%。

　　2004年3月，二七區房管局下屬公司入股蘭亭公司，蘭亭公司成為“房管局下屬公司”，而馮松偉實際控股70%。蘭亭公司先后獲得二七區兩個經適房建設項目。

　　“房妹”之父

　　斂財史

　　1998年左右

　　翟振鋒擔任鄭州市二七區計經委主任

　　涉嫌違規操作數個集體企業改制項目，并從中獲利

　　2002年1月

　　翟振鋒調任鄭州市二七區房管局局長

　　2003年，翟將6萬平方米的“蘭亭雅苑”項目，劃歸其妹夫的“蘭亭公司”

　　2004年，翟將經適房項目“蘭亭名苑”爭取到蘭亭公司名下；其弟弟承包了部分供貨，翟氏一家獲益巨大

　　此時翟振鋒獲利應在4000萬左右，此外還有數十套房

　　2007年，被舉報挪用數千萬公款投資公路橋建設，獲利數千萬元

　　2009年，翟振鋒妻子的一通公司拿到南溪苑經適房項目

　　2010年9月

　　翟振鋒調離房管局，調任二七區運河新區管委會主任

　　2011年4月

　　被降職為新區管理委員會主任助理

　　2011年9月

　　被開除黨籍、行政撤職，為二七區相關管理委員會工作人員，沒有職務

　　2013年1月6日

　　翟振鋒被刑事拘留

　　河南鄭州“未來花園”小區，“房妹”翟家慧的哥哥翟政宏在此擁有11套房產-供圖/CFP

　　漩渦中的鄭州

　　眼皮子底下違規達9年，當地紀檢部門“沒發現”

　　實際上，上任二七區運河新區管委會主任剛半年，翟振鋒的仕途就開始下滑。2011年4月，他被降職為新區管委會主任助理。2011年，鄭州在經適房領域掀起廉政風暴，翟振鋒因“利用職務便利為親屬謀取利益及其他違紀行為”，被開除黨籍、行政撤職。

　　雖然如此，輿論對鄭州有關方面的質疑仍然不斷。

　　《中國共產黨黨員領導干部廉潔從政若干準則》規定，領導干部不準為配偶、子女及其配偶及其他親屬經商、辦企業提供便利條件；不準允許、縱容配偶、子女及其配偶，在本人管轄地區和業務范圍內從事可能與公共利益發生沖突的經商、辦企業、社會中介服務等活動。

　　而翟振鋒擔任二七區房管局長9年，其親屬在其轄區直接從事與其業務范圍重疊的房地產開發項目，嚴重違背上述規定。而翟振鋒的親屬們開的公司，登記地址都在二七區，蘭亭公司登記住址和辦公場所甚至長期租用二七區房管局房屋。

　　眼皮子底下違規長達9年，當地紀檢監察部門竟“沒發現”。“真是沒發現，還是另有隱情？”網友追問。有媒體追問：“翟家涉嫌倒賣數百套經適房，太不可思議！涉嫌倒賣經適房，‘房妹’家咋這么牛？”

　　 “在鄭州,官員辦公司并非個案，大都靠經適房起家”

　　“在鄭州，官員開辦公司并非個案，大都靠經適房起家。”知情者說。

　　河南檢察機關2010年度反貪“十大精品案件”顯示，鄭州市房管局前常務副局長惠軍在2004年8月至2010年1月間，利用職務之便為兩家置業公司在申請經適房項目指標上謀取不正當利益，分別收取現金53萬元、115萬元。其中一家置業公司為河南聚龍置業有限公司。

　　判決書顯示，河南聚龍置業有限公司實際決策者和控股人為鄭州市中原區建設環保局前局長盧建軍，而公司法定代表人為其子。

　　鄭州市房管局提供的數字顯示，2005年至2009年間，開發商上繳至鄭州市經適房管理中心，供公開選購的經適房房源僅占總房源的1／3，其余的都流入“暗渠”。

　　而自2011年9月以來，鄭州市檢察機關相繼查辦發生在經適房建設和管理領域的職務犯罪案件13件17人，違規人員涉及土地、建設、房管、規劃、物價、鄉鎮政府干部、中介等，甚至還有少數公安人員牽涉其中。

　　“經適房開發、申購和交易中存在的漏洞，正在成為引發經適房領域職務犯罪的主要原因。”河南省住建廳有關負責人坦言，“經適房滋生了腐敗，有不少人都在違規操作。”

　　知情者透露，經適房用地屬于無償劃撥，實行微利經營，政府部門為彌補這一開發商利益缺口，曾出臺措施，允許開發商開發一定比例的商品房作為補償，即“補差房”。按照鄭州市原先的規定，在這些小區，商品房面積不能超過開發面積的30%。

　　而這種所謂的優惠政策弊端重重。鄭州市2004年經適房建設規模達132.25萬平方米，但實際建設面積僅106萬平方米，其余26萬多平方米的經適房建設面積，都被“補差房”和超標房“吃”掉了。

　　“此前有關部門對翟振鋒的查處問題多多”

　　更令人不解的是，2007年前后，時任二七區房管局局長的翟振鋒被舉報挪用數千萬元公款，鄭州市紀委和檢察機關曾立案調查，但調查結果一直未公布。而翟也繼續擔任二七區房管局局長至2010年9月。

　　而自去年下半年開始，與“房妹”相關的網絡實名舉報已經出現，爆料內容不斷增加，涉案情節不斷細化，但有關部門的態度之消極令人難忘。在有人實名舉報翟振鋒“倒賣經濟適用房，非法獲利”時，鄭州市有關部門表態，翟因“利用職務便利為親屬牟取利益及其他違紀行為”，已于2011年9月被紀檢部門開除黨籍、行政撤職。

　　“房妹”事件在網上逐漸發酵后，鄭州市房管部門又急忙表態，“翟某之女所購房屋并非經濟適用房”、“該女也非本局領導之親屬”。

　　“鄭州市主管部門最初對實名舉報置之不理，后在輿論壓力下作出應景表態。而檢方認定翟振鋒已觸犯法律并具備立案條件，這正說明此前有關部門對翟振鋒的查處問題多多。”新華社評論指出，公眾期待徹查“房妹”一案，也期待鄭州有關部門真正抓作風、改惰政，提振法律權威和政府公信力。

　　“老調”還須重彈

　　治腐敗“最有效辦法是公權力運行透明化”

　　“‘房妹’事件之所以被發現，就是因為有人把有關信息公布在了網上，從而達到了監督效果。如果不公開，這個事情很難暴露。”一些受訪者表示，目前，領導干部個人報告有關事項的規定缺少公示環節，因此在反腐的成效上大打折扣。

　　“近年來，鄭州市經適房領域的腐敗案件，多數都經歷了以下過程：知情人爆料→輿論關注→房管部門否認→媒體追蹤→執法部門表態→社會持續關注→查明真相。”鄭州大學一位不愿具名的學者認為，一些官員的配偶、子女、近親屬經商辦企業或從事其他經營活動，如果不加以規范和限制，就容易發生利益沖突。

　　“防止利益沖突最有效的辦法，就是公權力運行透明化。”這位學者認為，官員作為公眾人物，個人信息的公開是政府信息透明化的一部分，堅持信息透明化才更能獲得公眾信任。

　　不少受訪者建議，應盡快建立領導干部個人重大事項信息庫，探索建立包括廉政檔案、領導干部及其配偶、子女的房產、投資、就業等信息在內的防止利益沖突的“公共數據中心”，從而實現公眾與政府、政府各部門之間的信息資源共享，解決信息不透明問題，為加強監督和處理利益沖突提供便利。

　　1月8日，鄭州市委書記吳天君向專案組指示：“此案不管涉及誰，都要一查到底，絕不手軟。”但人們更關心的是，如果不是媒體迅速介入，鄭州有關部門是否真能對“房妹”追查到底？如果不能的話，又是什么原因？這恐怕不僅僅是鄭州要回答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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